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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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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2-22 12:1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

(我的老母亲,现年84岁,小学文化,在它那个时代的妇女属于文化人了,特别是在农村。一下是老母亲自己写的回忆故事,其中略有错别字我做了修改,其他保持原貌。文中是以第一人称叙述。)

一、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是蒙阴人,她还未来世间以前,我的外祖父就给她指腹为婚,后来真的一家生男、一家生女,就成了亲家。
渐渐的各人都长大了,旧社会的日子不好过,我的外祖父一家要下关东,可怜我的妈妈已经成了人家的人,要把她送到婆家。那时婆家也是很穷,人口很多,家里有公婆、小叔子、小姑子,一家人要饭吃,要着好一点的给小叔小姑吃,剩下的妈妈才能吃点,剩不下就要挨饿。

外祖父一家要走了,可怜的妈妈哭得跟泪人一样,外祖父跟我的妈妈说:“你是人家的人,慢慢的熬吧,等明年八月底十月初我就来接你。”

可是外祖父到了关东,条件也不是很好,来一趟山东也不容易,再说接一个人去也不行。妈妈在家盼呀盼呀,盼到了十月底也不见人来。她的婆家媳妇也要不起了,一家人商议要把媳妇卖了,有好心的人就告诉了我的妈妈:“你快想办法逃命去吧,你的婆家要卖你了。”

自己想了想,怎么办呢?走了怕父亲来接她找不着人,不走又怕被卖了,真是左右为难。正在这时候,有人给她找主(找对象),这个人在沈阳开旅馆,他的妻子没有生育,想再娶留后代。

见面后,人也长得很好,不用说是很有钱,男人说:“你乐意明天就上车站,到那里我给你换上衣服咱就上车走。”可是我妈妈哭了一晚上,想了一晚上,还是不去了。

又不知过了多少天,那地方有一个人在潍县扛长工,都说:”潍县耙谷(窝头)又大又香,特别是梨耙谷(不知是不是这几个字,高梁、小米、豆子三合面做的窝头),我的妈就跪在地上求告那长工说:你也行好,救我一条命,把我带到潍县卖了,多少钱也是你的。”

那人就把她带到了潍县的丁家庄,那人和他的主人说明了来意,主人对我妈说:“你想找个啥样的主,这里有一个财主死了老婆;还有一个主,家里弟兄二个,还有老父亲,大哥没了家下,有一女、二子,兄弟在苏联淘金刚回来,今年三十五岁。”我妈说:“只要人待我好,能爱我长久,穷富、年龄大小我都不嫌”,于是就跟了兄弟(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忠厚老实,勤苦,在家织布过日子,家里四间正房,三间西屋,那房子全是土墙,也不知种着多少地,大家合着过日子。我那伯父是当家的,他很聪明,别看不识字,也会打算盘,也会算账,说评书的说一遍,他听了就能一句不掉的说出来。

他的女儿随他,脑子好使,可是两个儿子就不行了,念书七八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说话行事都不够聪明,年龄相差两岁,都要娶媳妇,给老大从外地买了个大姑娘,十六七岁,长得很俊,人人见了人人爱,可就是有病,肛门在外面有半尺长,吃了饭就大便,时间很长,没有时间干活。我的伯父就把她卖了,少卖了很多钱,卖给潍县大宅户里。

当天晚上她的丈夫一看,第二天就又卖了,可怜的姑娘啥亲人也没有,就这样不断的被人卖。老大还是要媳妇,又买了一个往外放的(出来骗人的,也叫放鹞子)人才也挺好,大高个、杨柳腰,说话办事是一个响当当的婆娘,里外一把手,在这个家里一年多就要走娘家,她问我的妈说:“婶母我要回娘家去。”我妈说:“我主不了,要问你的公爹。”公爹不同意,可把媳妇惹恼了说:“让走也要走,不让走也要走”。

她的家是尧沟(外县),她的丈夫用毛驴驮着去送她,到了边界就打发回来,去了再也不回来了,因为她有丈夫,就是出来骗钱财的。我的妈勤劳善良、能干,从来不说愁苦,生了两个儿子、四个女儿,是一个内当家的,我的妈哪样都好,就是脾气太暴,没有服的事,她和我的伯父两个当家的都是差不多的脾气,所以经常打起来,闹得不可开交。

在我八九岁的时候就分家过日子。我的父母、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加上我八口人,我的妈妈勤苦,啥事都爱做,一家虽然不怎么富,但是都能吃上可口的饭菜,麦子将熟的时候把麦子蒸熟了,用水推出linchun来(不会写),像面条那样,不过是圆的,放上香油、醋、蒜泥,可好吃了。

到了秋天,我们家有枣园,什么样的枣都有,我的妈就用熟了的枣,加面粉、加上玉米面,这三样用比较粗的罗过滤了,吃起来又甜又香,沙楞楞的可爱吃了。豆子熟了,我妈就做小豆腐,做上煎饼。秋收完了,腌上各种咸菜,一家的生活非常幸福。

有一次我妈说起了她的家乡,那地方有个司马寨,那司马寨十八层光涯,四角上有四个泉眼,那泉眼有点神气,夏天来的时候水很凉,冬天出来的水像开了锅一样,热气直冒,那寨的底下有一个大石门,门上边有一行字写着:有人生十子,就能把寨门开。

有一人生了一个女儿、九个儿子,她要把寨门开,她领着九个儿子、一个女婿去开寨门,儿子在前头把寨门用膀子一扛,开了一虎口,他妈看见里面有个金驴驹在压金豆子,夫人看见了就喊:“他姐夫,快去捉那金驴驹!”她这一喊不要紧,门再也开不动了,到现在那门还是开着那么一虎口。


二、我的童年

从记事起,我家有父母、一个哥哥、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连我八口人。

那时家里很穷,住着四间小土屋,种着一亩多地,一面缸里装着半年的粮食,哥哥就去给军官太太看孩子,姐姐也很小就找了婆家,大姐找了个小女婿,二姐找了个老女婿,那个社会自己做不了主,父母的命令就要听。

那时我有三四岁,很馋,吃野菜当饭,面食很少,把我饿得光哭,妈妈就把我送了人,给了外村我的表叔家。那时表叔家没有孩子,我记得表叔来接我的时候第二天就是清明。

我的表叔家里兄弟四个,都没有孩子,他的父母,是我父亲的舅父舅母,我的表叔是老二,本村丈人家,他的妻子就是娘俩过日子。

我的表叔是部队里的事物长,来接我的这天,表叔问我去不去他家,我很傻不知道跟人家的滋味怎样,就说去。那时穿了一冬的棉裤棉袄,跟小叫花子一样。我的养父带着我没走大路,从耕地里转着走,看来是怕我记住路自己回来。到了他的丈人家,他的妻子一看是个女孩,就很不高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家擀的白面面条,那时一般的人家吃不到这样的面条,可是我的养母不喜欢我,因为我是女孩,就没有给我的饭碗,养父给我吃了口就睡了觉。第二天勤务兵就送来了衣服和鞋。

绣花的鞋、石榴红布衫带着粉红花,蓝裤子,给我起名叫大喜,可是从到他家再也喜不起来了,一下子改变了我的人生,也不说话,也不叫他家的人,从此开始了新的生活。他家的老太太(岳母)我叫她姥姥,她很好,心善良,后来在家的时候就和姥姥玩。有时也跟部队驻防,养父就打发人来,或用车或用马把俺娘俩叫去。有时在家的时候,丁家我的父母或是姐姐来看我都见不上,一听见有来的就把我藏起来。记得有一次我妈去看我,又没有见上面,可是我知道,因为妈妈给我送来的帽子,过去我在家戴过的,没人的时候我就偷偷看,有人就权当不知道。

只有我的哥哥能见到我,哥哥从小就和我很亲,一次哥哥去看我,是在姥姥家,哥哥来了,我就跟在后面。哥哥心里难受,虽然看到了妹妹,可是嘴里说不出话,他坐在了我家的炕沿上,光想哭,说不出话来,我见到了哥哥和见到了亲妈一样,靠在他怀里,不离他的身,我哥哥两手搂着我,一句话也不说,站起来就往外跑,我的养母问他,走到街门口才哼了声,出了庄就放声大哭,走一路,哭一路,到了家和妈说:“快去叫她来,饿不死大人就饿不死孩子。”

记得哥哥在另一个不远的地方当兵,麦穗刚刚发黄的时候哥哥第二次来看我。我正在奶奶家里玩,哥哥又一次见到了我,奶奶知道我们的心思,就对哥哥说:“她娘没在这里,你领她出去玩玩。”哥领我坐在麦地头上,两手搓麦子给我吃,就问:“你想爹娘吗?”

我说:“当然想,我谁都想。”
哥哥:“你等着,我叫咱娘来接你。”

就说了这些话,我们二人往奶奶家走,怕我的娘回来遇见对奶奶不好,哥哥进了奶奶家,坐了一会,我靠在他怀里,哥哥要走了,我就跟在后面,我哥头也不敢回,我走到门口,手把住门框也不敢走了。

哥哥到了家里又跟妈妈哭闹,妈妈说:“给了人家怎么好意思要回来。”

我又跟爸爸住队伍,那时候军人都长疥疮,我也传染上了,浑身长得很厉害,像剥了皮一样,大人都抹药,我的妈不管我,把我放在家里,姥姥用泥给我糊。

长疥疮长的眼看就要死了,捎信给丁家我的父母,让他们来领人。有一天,他家种着豆子,找了丁家的人锄地,找了一个水壶,装上两个碗,让我去送水。她在家里借了二斤红面(平常吃白面),烙了个饼子,给短工吃,这时我看见我的亲妈来了,他们在门外阴凉里谈话,我在家快吃,想吃饱了就跟妈妈走,等了一会,真的我妈叫我一块回丁家了。我浑身上下光光的,一根线头也没有。

那是高粱晒红米的时候,晚上蚊子很多,我在屋里睡,妈就带着弟弟睡在院子的暗过道里,怕我传染了他们。

但是不可避免的,蚊子咬了我又去咬弟弟,还是把弟弟传染了,弟弟长得很厉害,疥疮在他头上掉下咖渣来,那坑就看见骨头了,我的疥疮治好了,可是弟弟却没命了。

后来我的哥哥开玩笑说真不过账(不划算),要了个妹妹,把弟弟夺去了生命。后来我妈又给我生了个妹妹,两三岁又死了,是长口疮死的。这样,我是一个哥哥,两个姐姐,我是最小的。以后我的哥哥当兵,两个姐姐都送到婆家当童养媳,只有我跟父母在家过日子。

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我家种了瓜地,什么样的瓜也有,甜瓜有离皮的(皮、肉分开长),还有叫一窝蛋的,还有白色的甜瓜,长得很大,熟了后很香,晚上,狐狸就来偷瓜吃。

那时候天气很旱,地里一片麦茬,干的什么也种不上,我跟妈到公路上卖瓜,有广饶来的客人说:“看这里干的一片白地,到了我们那里涝,再下雨就没法活命了。”我妈说:“赶什么时候那水能到我们这里来。”

过了没几天,我们这里也下雨了,河里发河水,有一个东西(水怪)领着水走,有人看见就朝着那水怪开了一枪,那水怪领着水,从布头子(村名)的河崖那里开了缺口,这一带就都涝了,秋季一粒粮食也没收,庄里的街上都有小鱼,各家各户房子里都有了水,日子不好过,各家就想办法逃命,我们一家只留下父亲看门,我就跟母亲和哥哥下关东了。

三、下关东

这年地都涝了,粮食颗粒未收,到了秋后没粮食吃,我就跟妈妈到南槽(村子)倒地瓜充饥,后来地瓜也没有了,妈妈就去要饭吃,我哥哥也在那里下煤窑,我就去捡煤渣,好煤卖了,乏煤就生炉子。

在那里过了几个月就要过年了,我们想:这样也不是办法,就把家里的场院卖了,我和妈妈、哥哥三个人就下了关东,因为我的姥姥一家人在那里。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们到了辽东省的三源浦车站,是个小车站,连个灯也没有,那里的雪下的有一尺厚,没了膝盖,车站上也没有人。

我哥说:“您俩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还真碰上了个人,就说话问起来,我哥说:“我从山东来,走姥姥家。”那人问:“你姥姥家是什么地方?”“离这里有三四十里路”那人又问什么村,我哥说是柞木台子村,那人说我就是那个村的,他赶着毛驴车,说来也真巧。那人说:“快上车,我拉着你一块走。”

我哥说:“还有我妈和妹妹在车站等我。”

“那你就快叫他们来,咱快走。”妈妈正在发愁,车站没有灯也没有火炉,在这里过夜不冻死才怪,关东的天气那时候冷得厉害,咱们这衣服到了那地方就像光着身子一样。哥进了车站对我们说:“快走,那庄的毛驴车在等着咱。”真是该着不死有救星,看见那车真是像天神降临救我们。那人拉着我们一家人,几小时后就到了那个村子。

那村前面是河崖,后面是山,中间是条路,两边都是房子,那里的房子都没有院墙,下车就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到了那里人烟很少,一路也没碰到村庄。这时看见了各家各户都点着灯,那人拉着我们到了姥姥家,叫开了门,我的大舅出来开的门,拉车人就回家了。

这时可能到了晚上十点左右,姥姥没在家,听说评书的去了,我妈可是二十多年没见着她的妈了,一看妈没在眼前,就没往好处想,这么多年没走娘家,她这时的心情我们不问也知道:恐怕妈妈不在了。这时我的大舅说:“我去叫咱妈和弟弟去。”

不多一会都回来了,我的姥姥看见了她多年没见的女儿,悲喜交加。姥姥本来是两个女儿、五个儿子,那个女儿生孩子死了,我的外祖父也死了,二舅和五舅也死了,是叫土匪绑票死的,现在见到了她的大女儿,心中的酸甜苦辣,一起涌上了心头。姥姥在老家的时候我的外祖父就不在家,她自己抚养着这七个儿女。我姥姥身体长的架子大,身体也健康,是里外一把手,听我妈说,耕地、耩地都能干,做买卖挑百斤重不成问题。

后来到了关东,很早外祖父就去世了,小女儿也死了,又去了两个儿子,大女儿留在老家见不着面。这时候我们一家到了,姥姥的心里不说也知道啥滋味。第二天是大年初一,都拜年,我们的到来轰动了全村,成了当时的新闻。从这天起,是潍县地的,都来请客,我们在家没经着过,做客不习惯,再说是逃荒去的,啥礼物也没买,我们感觉有点害羞。可是请客的不容分说,非去不可,这种生活我们过了20多天。

那时候,到了关东就不挨饿,那里的人,爱人是本分,吃的不成问题。到了那里,只要身体好、能干,生活没问题。地里只要你撒上种子,到了时候就收,真是种啥收啥,各家吃的、用的丰衣足食,哪家也养着很多猪,那里的人都很和睦,不分你我。

他们逢初一、十五就过节,这回你杀猪,下回我杀猪,近处的都分着吃,过大节就每家每户都杀猪。我姥姥家过年杀了两头猪,都二百斤重,到那里姥姥煮了一头,另一头就留着慢慢吃(天气冷,不会坏),那里吃的很丰富,就是白面少,那里的面不如山东的面好吃,那里天气冷,种的是春小麦。

那村里朝鲜人很多,女人都很漂亮也能干,交往人也很好,实实在在的,身体很好没有毛病。外地来的人,都长大骨节病,很年幼就成了小瘸子,所以,有钱的人家孩子大点就送到二道江去上学。春天很晚了还遍地是雪和冻冻(冰),出门就坐爬犁,到山上种地就用爬犁把家具都拉着,捎着干粮,一去就是一天,因为那地都很远,中午吃冷饭、喝冷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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