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奖

童话

中奖
文/童话 

　　‘’重大新闻，老何发财了，老何中奖了。”
        老婆推门就嚷，人没到，声音先到了。
        “嚷嚷什么，那么大的嗓门干嘛，谁中奖了？”
        我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老婆说。
        “老何啊，他中奖了，三百多万啊，多年的彩票他总算没有白买，今天终于中奖了，哎，你说，这么多的钱要是都提现金，是不是要一大抱啊。”
        老婆边说边用手比划着，显然还沉浸在老何中奖的喜悦中。
　　说起这个老何，其实也不老，三十五六的样子，身材瘦高，长的没有什么特点，只是那副眼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总喜欢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有时候看得你心里直发毛。
        不过，他的为人还不错，不是太精，也不是太笨的那种，在一个企业做技术员，虽说已经三十好几了，可还没有和女友领那张证书。
        原因是，未来的丈母娘不想让女儿婚后还住在出租屋里，要他买了房子再结婚，这老何自上班也有十几年的工龄了，但想在这个大都市买个差不多的房子手里的那点积蓄也许刚够买一个卫生间的，为这事儿他整天郁闷着呢，彩票每期都买，做梦都想哪天能暴富一次。
　　现在老何同未过门的老婆同租一个房间，换个说法就是未婚同居，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为此，老何经常要“享受”女友那旁敲侧击的小话儿，他心里恼火，但又说不出什么，谁让自己没能耐呢，只能让脸受点热了。
        这下好了，老何终于是翻身农奴得解放了，应该是从奴隶到将军了吧，中了大奖，房子是不成问题了，那结婚也就指日可待了，真为他高兴。
        因为老何的女友惠和我老婆是闺中密友，所以，他家有什么事，我都是第一时间掌握，有时候两个女人在中间还相互串通，耍点儿自做聪明的小把戏，骗骗我们，我也懒得去戳穿她们。
　　既然是朋友的喜事，怎么也得打个电话恭贺一下，我拿起了电话。
        ‘’别打了，我都替你道贺了，晚上他大宴亲朋好友，在‘巨无霸’安排吃海鲜。”
        老婆的消息就是比我灵通。
        看来是真的中奖了，有钱了，“巨无霸”是我们这儿最豪华的高档饭店，想在这里吃一餐，兜里不揣个几千元钱，谁敢往里进。
        “晚饭我就不去了，你知道我这人不喜欢热闹，那场合我也不习惯，还是夫人全权代表吧，小生这厢有礼了。”
        说完，我滑稽地对老婆唱了个揖。
　　‘’我说你有病啊，多好的机会，你知道有多少人看着眼热，想方设法地跟老何套关系，攀老乡呢。人家老何可不是以前的老何了，据说他就要有自己的公司了，那时人家就是何总了，你倒好，人家穷的时候，你天天往人家跑，人家发达了，你还退避三舍了，你怕他的钱吃了你？”
        老婆连珠炮似的向我开火。
        ”有钱那是人家的，和我有啥关系，我就不去，爱咋咋地。”
        我不想再和她争辩，一甩袖子，进了书房。子曰：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来这话有点道理。
        富翁是怎么过日子的我不知道，我这几天耳朵里塞满的可都是老何的消息，那都是老婆的“餐前汇报”。
　　‘’你说吧，这可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老何家现在是门庭若市了，整天推不开，搡不开的，多少年不走动的亲戚都上门了，公司八字还没一撇呢，要他安排位置的就排成了队，还有那些赞助的，整天踏破了门槛，拍马的，恭维的，奉承的……对了，还有他的父母……‘’
老婆突然把声音放低：
        ”以前总说老何没出息，几个孩子中最看不上他，更不来老何这里，当初老何要结婚，想向他父母借些钱买房子，可那两位老人，不知道是真的没有，还是怕老何不还，净说一分钱也没有，现在看老何有钱了，天天夸他这儿子有出息，你说，怎么有这样的父母呢？”
        老婆的话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老人毕竟是老人，能和他们一样的吗？再说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务事，分不出谁有理，谁没理，你别跟着瞎掺合。”
        我对老婆只能是如此地开导了。
        突然有几天，老婆不再唠叨“何总”家的事了，这耳根着突然清净了，一时还有点不习惯了。
        “哎，怎么有几天没听你讲老何的故事了呢？不感兴趣了？”
        我对老婆的话还没说完，老何推门走了进来。
        “哟，说曹操，曹操就到，正说你呢，今天怎么有时间到我这来？”
        我接过老何手里拎的两瓶酒，把他让到餐桌前。
　　“找你喝酒来了，郁闷……‘’
        我这才注意到老何那张苦瓜脸。
        ‘’老婆跑了，吃不上饭了……‘’
        他把酒放到桌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怎么？和老婆吵架了？还是公司办的不顺利？”
        又回头对老婆说：“快给老何添双碗筷，你再去炒两个菜，我们哥俩儿喝点儿。”
        ‘’唉，一言难尽啊。”老何打了个唉声，头垂到了胸前。
        “说说，出了什么事，别唉声叹气的，有损款爷的形象。”
        我边给他倒酒，边半开玩笑地说。
        “假的，都是假的……”
        他菜也不吃一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假的？什么是假的？”
        他的话让我有点发懵。
　　“兄弟，说我中奖，那都是假的，是我自己放出的风儿，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儿。”
        他看着我疑惑的目光，继续说：
        “一个月以前，你还记得我去省城出了次差吗？在那里，我被一辆汽车刮伤了，司机陪我去医院做了检查，这一检查不要紧，我才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
        他的眼神盯着前方的某一个点，不说了。
        “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猜到，可能是检查出了什么毛病来了，果不其然，他继续说道：
　　‘’我被检查出得了肺癌，而且是晚期，可能是我抽烟太凶的缘故吧，我说我最近半年怎么老咳嗽呢，但没有想到这病会让我给摊上啊……那时我就想，得了癌症的，能有几个治好的？……周总理咋样，国家领导人呢，什么治疗条件没有，还不得为这病走吗？我这一介草民，死，还不是早晚的事吗？‘’
        他又往嘴里倒了一杯酒。
        ‘’我对医生说我回家治疗，可我压根儿就没想治疗，花那冤枉钱呢，我还是好好想想，今后不多的日子怎么过才最有意义吧……于是，我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说自己中了大奖，为的是体会一下被人尊敬，被人抬举的滋味……事实上，这些天我也确实地体会到了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虽然那是花钱买来的。”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他的话题。
　　‘’当我看到以前那些对我指手画脚，吆五喝六的人，而今看在钱的面子上，对我俯首帖耳，唯唯诺诺的样子，我那个痛快啊……还有那些拉赞助的，只要给钱，换来的是一堆恭维和赞扬……说实话，我这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老何也要在这人生的最后时刻，潇洒地走一回……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兄弟，我没有想到的是，你会不理我，我穷的时候你没有看不起我，我这“富”了以后，倒失去了你这朋友，通过这事儿，我看清楚了，你才是真正的哥们儿，兄弟，哥哥敬你一杯。”
        老何说完，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
　　“老何，别说这个了，还是说说你的病吧，不治疗怎么行，你要相信现在的医学，不能放弃最后的希望，你要是这样，那小惠有多伤心。”
        ‘’别提她了，走了……”
        提起小惠，老何有点愤愤然。
        “走了？去了哪里？我说这些天怎么没有看到她呢。”
        老婆在一边插嘴道。
        “别提了，听我继续说……你说我那几吊钱那经得起这么折腾，没几天，我就囊空如洗了，没有了钱，就不能继续我的“大款”梦了，我就把实话对她说了，结果，唉……她说我耍了她，骗了她，大骂我一顿，跑了……”
        老何说到这里，又倒进口里一杯酒。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也聊了很晚，临出门的时候，我塞给老何2000元钱，让他明天一定去医院检查一下，并说，明晚我去他那里看他。
　　第二天吃完晚饭，我去了老何的出租屋。屋里一片狼籍，盆朝天，碗朝地的，看来已经好几天没开火了。
        老何合衣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脑后，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房巴，不知道在想什么，见我来了，一动没动，我也没惊动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
        突然，他一跃而起，坐了起来。
        “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我今天去市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结果说我什么病也没有，身体健康得很……我根本不相信他们的话，又去了中医院做了检查，结果还是没病……你说，我怎么会没病呢？”
        他那直勾勾的目光又盯在了我的脸上。
　　“那还不好，应该向你道喜啊，你是健康的，还和原来一样啊。”
        我从心里为他高兴，握着他的双手摇着。
        “和原来一样？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省医院的那次误诊，我能变成现在的穷光蛋吗？……以前虽然不是很富裕，但我还有个工作，手里还有点积蓄，结婚还是有望的，现在可倒好，工作我也辞了，老婆也跑了，兜儿比脸还干净……还有，如果大家知道我没有中奖，一切都是在耍他们，那我还有什么脸混在这个世上，本来我已经接受了那个癌症的事实，可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你说，怎么会这样？”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两行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老何，你冷静一下，活着就好，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有了好身体，才会有一切……现在生活只不过和你开了个玩笑，相信自己，相信生活，明天会更好的，工作没有了可以再找……老婆没有了也可以再找……”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晚，我只是在机械地说着，劝着，心里一直琢磨着怎么找到小惠，让她帮老何重新燃起生活的勇气。
        几天的奔波终归都是徒劳的，小惠一直没有找到。
        这天傍晚，老婆带回了老何的消息：他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