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之日》

凤凰

《昨日之日》
文/凤凰

同产房的男孩
哭得医院的整栋大楼都在旋转
女孩偷渡到人间
不敢和他比，落地后轻哼一声
便闭上小嘴巴，悄悄地呼吸

没有母乳。没有奶粉
农家深情的母鸡，和金灿灿的小米糊
许她活命
从会穿鞋子起，她就懂得
在别人的屋檐下
躲风避雨
选一棵大树藏好小身子骨
偷看人来人往

讨厌女孩们过家家的把戏
咬着手指头
看男孩们爬树，掏鸟窝
看他们将屋后那条小河搅得日夜不安
把对门那只追着她啄的大公鸡
撵得飞上屋顶

六岁那年，她得知
搂着她不松手的奶奶，该叫外婆
嫌她把奖状贴乱屋子
拉长脸训斥的双亲，是舅舅
和舅妈
她没有哭
天生了她，却忘了给她泪水

六岁后，雨季到来了
还魂草夜半复活
人间，一下子换成天上
她当上小仙女
当上了小村孩子们追捧的俏公主

时间是一个恩者，也是一个仇敌
它肩负的使命，是把她养大
再把她的亲人带走

华子鱼洄游的季节，某个傍晚
落日血一样殷红
美得让人只想捂住胸口
当晚子夜，河滩方向传来婴儿的哭声
听到的村人告诉她
那是外婆的魂魄
外婆走了
像婴儿一样，啼哭着走远

同一年的深秋，也是傍晚
同一颗落日
同一样令人震撼的殷红
不同的是，子夜婴儿般的哭喊
在小城郊外的某处
只有她听到。父亲似乎只向她作别
抓住父亲一直柔软的手
她嘴角滴血，却无法哼出声

丑小鸭凝固在一颗时间囊中
白天鹅在寒暑里迁徙
她学会了抛弃故乡
学会了独自在荒野里漫步
学会了躲避猎人

而弯腰、低头，和哭泣
她不肯去学